眼 睛 (小小說)
文/戈山石
李天陽是在酒店看到王瀟的。他去洗手間,路經(jīng)一道半開的門時,聽到一個似乎很熟悉的聲音在說話,于是略略停頓了腳步,抬眼向里面張望了一下。雖然王瀟背向著他,但李天陽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那個人就是王瀟。
哦,他也在這!李天陽看看屋子里的人,沒有認識的,就打算走過去了。然而就在這時,一句話傳到了他的耳朵里。
“王瀟,你這次升遷據(jù)說是李天陽的大力舉薦噯。哎,你是怎么和李天陽,李大廠長拉扯上的?好像沒聽說你們有什么關系呀!”
“是呀是呀,你得給我們說說!”響起一片附和聲。李天陽不由地起了好奇心:王瀟會怎么說呢?他索性站住了,掏出支煙,點燃,坐在門邊的沙發(fā)上低著頭抽起來。
“這個呀,”王瀟說,“這是我的秘密,是不能說的!不過……誰讓我們是至愛親朋呢,那就告訴你們吧。開始,我們是沒有關系,但后來就有了,因為,我用摩托車把他撞進了醫(yī)院。那天……”
那天,李天陽是在小巷拐角處和王瀟遇上的。
當時天已黑,到巷子口,李天陽就讓司機把小車開回去,自己下車走著進了巷子。去的是自己父母家,他不想太張揚。再說進了巷子路已不遠,來回的走,已熟的不能再熟,哪里有個包,有個凹都了如指掌?蓻]料到剛到一個拐角處,就讓一輛突兀出現(xiàn)的摩托車刮蹭上了。
只是刮蹭,如無意外,李天陽至多摔一下,蹭破塊皮。可這會兒偏有個意外情況,那就是路邊有塊水泥板。李天陽向后仰過去,后腦勺恰恰磕在水泥板上。這樣,他就暈了過去。
李天陽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眼眶里汪著淚珠的妻子。隨之,便看到一個細挑文弱的小伙兒,這就是王瀟!笆恰,撞了您。但我,我不是故意的!”王瀟話說得磕磕絆絆,但這并不能遮掩住他年青的面龐里所透露出的精干。只是,王瀟那雙眼睛讓李天陽很不舒服。
眼睛是心靈的窗戶。李天陽曾經(jīng)看到過一篇關于眼睛的論述文章,說有兩種眼睛是最該注意的,一種是直視著你的,甚至連眨眼皮的動作都沒有;還有一種是很靈動的,總在滴溜溜轉(zhuǎn)。前一種似乎能看到你的骨子里,直叫你有些心虛,不敢應招。后一種卻讓你感到十分的不踏實,想說的話也許在對方的眼珠一轉(zhuǎn)間就全沒有了。李天陽覺得王瀟應該就屬于后一種。
在廠長的位置上,李天陽見過各種各樣的眼睛,把書本上的理論放在實踐中一對照,他還真覺得有點意思。這讓他倏然多了份嗜好,就是研究眼睛和人的關系。漸漸的,他感受到了很深的益處,亦常常很自得:咱眼睛看的人,錯不了!
“是他撞了你,也是他攔了輛出租車把你送到醫(yī)院的! 妻子說,“那么背的地方,擱有些年青人早跑了。多虧醫(yī)院有人認識你,他立即給我打了電話……”
李天陽想變動一下躺著的姿勢,剛一挪動,不由地哼出了聲。王瀟慌忙俯下身,伸出兩手卻又不知該做些什么,模特樣僵了好一會兒。
李天陽不由得對面前這個年青人產(chǎn)生了些許好感。妻子說的對,天那樣黑,又無他人,他完全可以置自己于不顧……可他那雙眼睛……李天陽想:又該如何解釋呢?
是自己太神經(jīng)過敏了吧。李天陽在心里暗笑。
后來的事證明了李天陽確實是有些“過敏”了。無論是在醫(yī)院,還是出院回到家里,王瀟真比自己的兒子還要盡心。這讓李天陽不由地懷疑起自己那套關于眼睛的理論來。
“哈哈,王瀟你可真行!”沖出門外的一陣大笑打破了李天陽的回憶,“原來你是施了個苦肉計。 遍T里人說。
“噓……小聲點!笔峭鯙t的聲音,“隔墻有耳,這話要是傳出去,傳到李天陽耳朵里,我就死定了!”
李天陽把手中的煙狠狠地抽了兩口,又把煙頭狠狠地捺滅在煙灰缸里,騰地站了起來。他嘭地推開那道半掩的門,山一樣站在那里,說:“我就在這里,王瀟,你現(xiàn)在看著我的眼睛繼續(xù)說!”
(刊發(fā)于北京金城出版社2013年2月出版《對號入座》一書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