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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表于：2014/2/8 12:24:2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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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郎和乞丐

   舊歷的年底畢竟最像年底，盡管還沒有嗶嗶剝剝的鞭炮聲，但街市上掛著的燈籠和春聯(lián)早隨著飄忽不定亂刮的風(fēng)將過年的氣氛在小城里攪成了一團(tuán)糟。天色陰沉著，沒有落雪，只有風(fēng)吹過樹頭上的枯枝發(fā)出的“嗚嗚”的響聲；街上人很少，即使有，也是像我一樣，立起衣領(lǐng)，縮緊了脖子，靠近了墻根避著寒風(fēng)疾步地走著。

   盡管已在友人家喝了點(diǎn)燒酒，但我還是覺得有點(diǎn)冷，便想著到市場里去找個烤肉店坐一坐，避避風(fēng)寒。

   通往市場的通道不算太長，通道的兩側(cè)墻根下面多是泔水參雜著垃圾結(jié)成的冰；有賣烤紅薯的小販也將三輪車倚著墻根的背風(fēng)處，向來往的零星的行人招呼著冷清的生意；進(jìn)得市場里，我找了個靠近市場外圍裝了玻璃窗戶的烤肉店里坐了下來，店里沒有別的客人；我招呼老板上了一壺黃酒，邊喝著酒邊等著老板在烤肉爐子上給我烤肉，身子慢慢暖和起來，羊肉還沒有烤熟，我便百無聊賴地扭轉(zhuǎn)了脖子向玻璃窗外看，緊挨著我所坐的窗戶外面的通道邊上，我看見一個雙腿跪在地上，匍匐了身子趴在地上不�？念^的老乞丐：是位老婦人，身上包裹了一團(tuán)棉絮外露的破舊棉衣，花白了頭發(fā)，甚至我可以看到她黑黃和皸裂如枯樹皮般的臉皮，在她身子前面的地上，放著一個討錢的破舊搪瓷飯缽，里面散落著三四張一元和五角面值的紙幣。

   “她天天都在這兒跪著磕頭討錢，凈攪合我們的生意！”老板走過來，放下烤熟的羊肉串，用圍裙擦著油漬的手，忿忿地自顧自地說道。

   “她怪可憐的�！蔽艺f。

   “可憐個啥？！這些人我見多了！……，剛開始我們還給她錢，現(xiàn)在在這里做生意的，趕他們都來不及哩！”老板很不屑我說的話，走開了去，坐在他的烤肉爐跟前取暖去了。

   一壺黃酒已經(jīng)喝完，放在我面前桌子上的肉串也沒動；待我再扭轉(zhuǎn)了脖子去看時，那位老婦人依舊匍匐了身子在地上，只是她磕頭的速度已慢了很多，——更像是在點(diǎn)頭。

   “老板，把這把烤肉熱一下，放在塑料袋里！”我對坐在烤肉爐旁的老板說。

   他顛過來，依了我，把那把已經(jīng)涼掉的烤肉拿了去，重新烤熱，放進(jìn)塑料袋里；只是，我發(fā)現(xiàn)，那些穿肉用的鐵釬子已被他抽了去。

   “釬子哩？”我問他。

   “沒釬子也照吃。”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，——他似乎明白我的心意。

   我提了袋子，又倒了一杯熱茶水，走出去，將它們放在老婦人面前，她似乎聽到了動靜，坐起了身子，哆哆嗦嗦地伸出手來接；我重又返回店里，招呼著老板上酒。

   又喝了半斤白酒，和三杯茶之后，我木木地坐在那里抽煙，腦子里多半是空白；店里，仍舊是我，——還有老板。

   “噠、噠、噠、噠，……”耳朵里傳來有節(jié)奏的高跟鞋撞擊地面的聲音。

   老板跑將出去，大聲招呼：“兩位吃點(diǎn)什么？進(jìn)來坐，進(jìn)來坐！烤羊排，烤羊肚，烤五花，烤蹄子，……烤土豆，烤腐皮；米線、涼皮，還有肉夾饃！”

   “噠噠”聲在我前面的桌子旁戛然而止，兩個女人也靠著玻璃窗坐了下來。

   “一把烤瘦肉，兩小碗雞湯米線。”那個披肩發(fā)說道，留著黃色短發(fā)的則忙著提了茶壺倒了兩杯熱水，端起放在嘴邊“吸溜”起來。

   “兩小碗雞湯米線嘞！”老板跑到他的店門口，朝對面賣米線的吆喝。

   披肩發(fā)和我隔了一張桌子，相對而坐：她穿了一條锃光發(fā)亮而細(xì)長的黑色皮褲，套了一雙高腰皮靴；頭發(fā)很長，也很直；臉上抹了厚厚的一層粉，很白；眉毛畫得很粗，也很長；臉很大，上面的東西排列的也很平，像極了一片“蟹殼”。

   “你這頭發(fā)以后得定期保養(yǎng)，……，別像在老家那樣，光用便宜洗發(fā)水，那樣就把頭發(fā)整壞了！……喂，今天我?guī)銦h的這個油漂亮吧？！”蟹殼臉問黃頭發(fā)。

   “好看著哩！就是太貴了，……俺可比不上你，你朋友那么多錢！……”聽得出來，黃頭發(fā)貌似剛從老家來，投奔了在城里已吃香喝辣多年的蟹殼臉。

   燥人的聲音不斷地跑進(jìn)我的耳朵里來。我的酒還沒有喝好，于是就讓老板又給我取了一瓶半斤裝的燒酒；我慢慢飲著酒，不由自主地又扭轉(zhuǎn)了脖子朝窗外看去：那位老婦人依舊匍匐在地上點(diǎn)著頭，——缽里的錢并沒有多起來的樣子。

   街上的風(fēng)大了起來，吹得巷子里和市場里的垃圾順著墻根迅疾地跑，店里的玻璃窗和鋁合金框也在“咯吱咯吱”的作響；天色陰暗的好像能擰處一把把的雪花兒來。

   “吃完了沒有？”黃頭發(fā)問正趴在雞湯米線碗里“吸溜”的蟹殼臉。

   “不著急！”蟹殼臉不耐煩起來，拿起餐巾紙擦著嘴。

   “吃飯要慢慢地吃！細(xì)嚼慢咽，不能發(fā)出很大聲；另外，你跟我走到大街上，要跟我學(xué)走一字步，不能拖拉著腿走路；看人，要現(xiàn)出冷峻的樣子，不能隨便把喜怒哀樂表現(xiàn)在臉上，……

   “你記住了沒有？！我們是城里女人，你跟著我在城里打拼，得學(xué)好多東西！”

   蟹殼臉像在教授學(xué)生。

   “再坐一會兒，我朋友Phone我說他開車來接我們！”蟹殼臉放大了聲音，似乎是想讓我聽到。

   我看見黃頭發(fā)扭轉(zhuǎn)了脖子也在看窗外的老婦人。

   “多可憐的人，……”黃頭發(fā)聲音很小。

   “你咋不長記性？！”蟹殼臉大概是因為氣憤黃頭發(fā)不長記性，忘了將“咋”翻譯成“怎么”或者“為什么”就說了出來。

   “這種人我見的多了！都是騙人的！你看他們要像看見石頭一樣；天天在這里裝窮騙錢，這種人多了去了，別人都不管，你管得了嗎！”蟹殼臉訓(xùn)斥道。

   “可是，可是，她這么老了，像我在老家的奶奶一樣；……”黃頭發(fā)辯解似地說。

   “Hello!親愛的，你來了嗎？什么？喝酒？NO.NO! 我和我表妹隨便吃點(diǎn)夜宵；我才不會Out呢！現(xiàn)在精致的人誰還喝酒啊？只有傻老帽才喝酒呢！……待會兒你帶我們?nèi)ズ瓤Х群脝�？Bye—My Dear!什么，你要帶我上哪兒去玩？……” 蟹殼臉沒有聽黃頭發(fā)的辯解，接起了電話，興高采烈起來，一只手從包里拿出一面小鏡子不停地照著，邊不停地甩著不斷地遮著她眼睛的長頭發(fā)。

   我這才知道，我這個人不精致，而且還Out了，——我都喝了一斤燒酒了。

   黃頭發(fā)很無趣，站起了身子，趴在已有水蒸汽的玻璃窗上向外看著什么。

   少頃，我看見黃頭發(fā)走出了小店，蹲在和我們一墻之隔的那位老婦人面前，從口袋里摸出幾張零鈔來，放在了那個舊飯缽里。

   一直打電話的蟹殼臉看到了這些，掛斷了電話，邁開大八字步也跑了出去，一把拉起黃頭發(fā)；我看見她們站在那里在嚷嚷著什么，緊接著，蟹殼臉伸手從那個飯缽里抓起了一把零錢，塞在黃頭發(fā)的大衣兜里，拖著她往我坐的店里走；——那個缽里，就剩下了一張五角的了。

   她倆重又站在店里；蟹殼臉翻著皮夾子給店老板埋單。

   “你凈給我丟人！……誰的錢是大風(fēng)刮來的；沒有價值的錢我是一分錢都不會胡花的！……，你給她錢，誰給我錢？！這年頭，就錢是真的！……你還傻著哩！……

   “……，你管得了她嗎？！”蟹殼臉暴跳如雷起來。

   ……

   蟹殼臉長什么樣子穿什么衣物我已全然記不清楚了，但她說的話我至今依然記著，并時不時地讓我思考，——僅僅是思考而已：
   “你管得了她嗎？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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發(fā)表于：2014/2/8 12:41:39
來自：中國甘肅酒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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鳥哥的文字真是一針見血呢，我喜歡。
美酒配佳人，就著蟹殼臉你也能喝下去一斤啊，真是！那就我能讓你喝下去六七斤。

主題: 女郎和乞丐